在我的印象中,父亲的容颜最终定格在一把滕制躺椅上。父亲住院查出绝症后,不久便回到家中,我从部队赶回来,第一眼看到父亲,父亲正安静地坐在滕椅上。看上去,父亲很安详,已经没有力气说出曾无数次激动而惊喜地说出的那句话:“回来了!”父亲看着我,目光里仍蓄满温情,但惊喜的表情只能藏在内心了。父亲忍受着病痛不表露出来,就是对亲人最大的安慰。此时的父亲也不想得到任何言语的安慰,因此,当时家中显得无比安静,任何响声都会激起父亲内心的烦躁吧。
我端详着父亲,继而细细打量着那把油光发亮的老躺椅。显然,这是一把从邻居家里借来的躺椅。我想,这把躺椅上也曾坐着一位和父亲年龄相仿的老人,所不同的是,父亲并没有从躺椅上感受到舒服和惬意,而另一位老人则能体会到无比的舒适与快乐。
父亲在没有得病之前,为什么就不能得到一把躺椅,好享受晚年的安乐呢?这正是我们做晚辈的,在忙碌的工作中所疏忽的地方。总以为,父亲身体还健朗,根本不需要一把躺椅的温暖。或者说,父亲会拒绝一把躺椅,会毫不犹豫地回绝:根本不需要!自退休后,父亲在母亲病故后整天象丢了魂似的到处瞎逛悠,根本停不下来,哪有时间躺在椅子上呢。父亲会说:该节省的,要节省,你刚成家,要花钱的日子还在后头呢。
如今,我已有了妻子和女儿,可父亲却不再需要一把躺椅的慰藉了。就在我家的客厅里,安放着一把崭新的躺椅,看着在曳地门帘的轻拂下和温暖阳光的抚摸下不停摇晃的躺椅,我想到的是父亲,可躺在上面的却不是他。我时常躺在躺椅上想,如果父亲还在,该多好啊!父亲安详地坐在躺椅上,可以轻柔地摇一摇,脚边还有按摩板,可以按摩按摩。手边再摆放一把紫砂壶,时不时呷一口,面颊上洋溢着慈祥的笑容,花白的胡须也随着上扬。
一把滕制躺椅承载着我的无限遗憾与悠悠思念,同时也让我在思念中体悟一种幸福,一种会在我的一生中绵延不绝的幸福,是父亲坐在躺椅上无力说话,可眼神里却蓄满渴望的幸福。
评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