吴是我中学时的好友,当年我们也曾有过好到共穿一条裤子的美好时光,毕业后他考上大学去当兵,分别的时候,大家彼此留言,说,苟富贵,勿相忘。吴大学毕业后做了行政,但依然有掩不住的文人清高,说无论如何,几年后的同学聚会上,他都不会让大家失望,不会变得世俗不堪。我们也都信誓旦旦地相互表示,不管时光如何流逝,这份中学五年(初中三年高中两年)的友情,都不会因此褪了颜色,或者抹上功利的脂粉。
前不久回家探亲路过母校,无意中瞥见门口那些冲天的法桐时,那些一块喝酒吃肉的快意往昔,瞬间便将我攫住。于是即刻拨通了吴的电话,劈头给他一句:老吴,今天中午我请你喝酒吃饭。那端的吴,沉默了片刻,便犹豫着问道:有事吗,有事你就直说,不必吃饭的。我的心,在这句话里,一下子便凉掉了,随即想起我们已是工作的人了,再不会像读书时那样单纯无忧,口无遮拦;语言,亦开始有了它隐秘的含义,那种我们曾经鄙视的世俗的外衣,就这样悄无声息地附上我们的肉躯。我能对吴说什么呢?告诉他我只是想他了,想重温那温暖的过去?他会笑我幼稚吧。告诉他我的确无事所求,那他定会疑惑,无事为什么要请他吃饭呢?我并没有怪吴,我知道很多的时候,我们脱不掉这件毕业后即被强行穿上的外衣,它像一个面具,将我们真实的面容罩住,我们看不清自己,亦因此怀疑着别人。
我终没有与吴见面,我怕那个曾在我心里,意气风发、激昂文字的吴,会完全地碎掉。我宁肯守着那份纯真的回忆,去走以后的路,也不要这样看似亲密无间地交流。因为,我们的人,聚到了一起,可是心,却离得愈来愈远。再没有什么东西,会比这样的变化,更让我们觉得时间的冷漠与无情。
究竟是什么,让我们在社会中就变得面目全非,又自以为是地认定,这样的变化,是一种骄人的资本,一种畅通无阻的通行证?当我们丢掉了那层青涩的外衣,穿上社会给我们的华衣彩服,昂扬或卑微地行走在人群中时,那个勇敢无畏的影子,会不会在某个路口,将我们拦住,朝我们嬉笑说:嗨,你还认识这个过去的你吗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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