关于刨冰的最早记忆,是小时候母亲领我吃冷食时留下的。那会儿县城有家冷饮店,其实说是冷饮店也未必确切,因为该店夏天卖冷饮,一到冬天改卖元宵和点心。
就当年的消费标准而言,刨冰是和汽水一样的高端冷饮。一般情形下,在炎热的夏天,家长会给小孩子买三分一根的水果冰棍,再往上升级,是五分钱的奶油冰棍。刨冰和汽水,价钱都是一毛五,在冷饮中比较奢侈。
看刨冰的制作很刺激。做刨冰的机器,也就是刨冰机,在小孩子的眼里是最神乎其神的设备,现在看来,它跟普通车床差不多,只不过把车金属换成了车冰。刨冰用的冰,属于可食用人造冰,四四方方一块,像放大N倍的方糖。一块冰,可刨出几盘刨冰。纯白色的人造冰很漂亮,用冰清玉洁来形容是再恰当不过了。做刨冰的店员把一块人造冰放进刨冰机,光滑的冰便被锁定。开启转盘,但见冰屑雪花般碎落在小碟子里,愈来愈高,至无以复加,遂形成盘中的“冰山”。然后,可依个人口味在刨好的冰上浇上不同的果汁,有柠檬的、山楂的、菠萝的、橘子的。未加果汁的冰花不怎么好吃,只是凉。一加果汁,刨冰立马就变成彩色的,是果汁给冰花带来了美术效果。一碟未经染指的点缀着鲜艳果汁的新刨冰,可进入静物画。
天越热,吃刨冰越过瘾,并且以吃的时候能嚼出悦耳的声音为最爽。吃别的东西忌讳出声,吃刨冰则不然,盖因出自牙齿破冰之旅的自然之声。即便樱桃小口的淑女把刨冰吃得如雷贯耳,也出离了不雅的范畴。
吃刨冰,要用小勺舀着吃,吃刨冰的节奏,小有学问。科学的吃法是从慢到快,将整个饕餮过程掌控在刨冰似化非化间,所谓一看、二慢、三吃掉。刨冰刚上桌就吃,少了欣赏的雅趣,此时冰坚,性也强。少顷,冰脾气渐消,果汁亦渗透充分,再食之,方臻佳境。所以即使小孩子,也不能囫囵吞冰,吃快了会冰得脑门疼。刨冰是具有盆景特点的冷食,刨冰是机器制造的,然离不开人为操作,故刨冰刨出来每盘都形态各异,天下吃不到两盘外表一模一样的刨冰。通常一碟刨冰转移到肚子里会显示几幅有意思的画面,它先是高山,后变高原,再后成岛屿。刨冰吃到尾声的时候,便是果汁与冰混为一谈的时候。吃刨冰的终极动作是:放下勺,端起碟,一饮而尽----透心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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