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人民文学》、《钟山》、《当代》、《十月》、《收获》、《花城》……这些响当当的纯文学杂志,对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文学小青年来说,俨如听到了航空母舰的名字。
上世纪八十年代初的一天,我正在灰扑扑的县城大街游荡,路过一个出售报刊的邮政门市,看见橱窗内摆放着刚到的文学杂志,花一块五毛钱买了一本,翻开一看,哇,有县城鲁诗人一组气势磅礴的诗歌,蘑菇云一样腾起在杂志上。我胸口发热,边走边读鲁诗人的大作。我靠在一棵树上,想起自己在小镇默默多年写诗,梦想的事情就是在一些文学杂志上发表。天边的每一个雷声,都以为是自己诗歌发表前的预兆。和我一样,那些满脸粉刺的文学青年,他们带着梦游一样的目光,痴望着文学杂志上一些作家的名字,幻想有朝一日自己的名字能够在上面飞奔。为了发表,我们只得到处打探那些民间的内部杂志,在上面发表文章,没有稿费,有时连邮寄的邮票也要附上。
所以那个年代,像鲁诗人这样时常出没在纯文学杂志的作家诗人,成为我的精神偶像。鲁诗人来自东北,身材本身就高大,加上那时我目光有些异样,在县城见到鲁诗人,更觉得高大了。我去县城拜访他,他正趴在窗口眺望雾蒙蒙的长江,我竟紧张得张不开嘴。鲁诗人告诉我,就是这奔腾不息的长江,给了他源源流淌的诗情。我猛地失落了,原来我没有住在长江边,写的诗歌才那么小家子气,大多是一些狗叫鸡鸣人恍惚的句子。
我还参加了鲁诗人在县城宾馆举办的诗歌研讨会。我坐在最后一排,一边听着诗人们发言,一边鬼鬼祟祟地猛啃一口西瓜。旁边一个写小说的文友突然狠狠掐了一下我的手臂:“乡下人,吃西瓜文明点呀!”研讨会最后,县里有个人出来做总结,他是个秃顶,边讲话边挠头顶。他讲得激昂,鼓动县里作家们,发奋图强,多在国家、省一级的文学刊物上发表作品,县里可以给予奖励。作家们纷纷表态,摩拳擦掌,誓言要在文学刊物上发表作品。中午,县里出资,庆贺鲁诗人在文学刊物发表诗歌的喜事。县里领导轮流给他敬酒,我侧耳听见某领导的敬酒辞:“鲁老师,这是县上的光荣啊,县长委托我给你敬一杯酒!”一直激动着的鲁诗人一仰脖就喝了。最后,他跑到厕所去吐了一地。
三十多年的时光溜走了,不知不觉就溜到了我的中年。这是一个装嫩显得羞涩装老显得矫情的年代,我也没有在纯文学期刊上发表过太多的作品。更让我气馁的是,就是发表,也远没有当初那样激动了。而那些曾经著名的纯文学期刊,我无意中在生活的城市做了一个统计,总发行量没超过100本。但我还是常常购买一本,晚上睡觉前拿起来在床头抚摩一下,如同抚摩我在城里日渐粗壮的腰身,抚摩我爱人渐渐变得粗糙的肌肤,但是亲人一般的温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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