父亲在我眼里,已不再是那个力大无比、伟岸挺拔,干起事来总是裹挟着一阵风的人了。他的威严,曾让我噤若寒蝉。他的一双大手,伸展起来,让人充满敬畏。如今,父亲老了,再也不见当年这些威武了。那些,对他来说,也只是记忆里遥远的过去。晚年的父亲,自己最珍惜的只有“三小件”。这“三小件”须臾也不离父亲的左右,成为父亲最忠实的好伙伴。
小茶壶。这只小茶壶只有拳头大小,泛着灰暗色的光泽,像暮色的黄昏,残阳如血。小茶壶被父亲的两只手紧紧地握在掌心里,好像生怕小茶壶生了翅膀,飞出去似的。小茶壶里面已积下一层厚厚的茶垢,像布满岁月沧桑的痕迹。小茶壶的壶盖被一根细细的麻绳系在壶把上,这样,壶盖就不会轻易地脱落了。小茶壶里的水喝了续,续了喝。光阴就这样,一晃一晃地,从指缝中滑落了出去,再也拽不回来了。
小收音机。看得出,这只小收音机,已有些许的年头了。外壳已被磨损得凹凸不平,数字刻度已模糊不清,用几根橡皮筋将外壳缠住。收听时,需要不停地调整方向,有时,还需用手拍打几下外壳,才会或高或低地传出些声音。从这收音机传出来的声音,对父亲来说,就像是天籁之音,温暖而舒心。收听每天的新闻联播节目,是父亲最重要的一项生活内容。收听到每天国内外发生的大事,使外表平静的父亲,内心常常掀起不平静的波澜。他仿佛又沉浸在那过往的岁月。回忆,有时也是一种甜蜜。
小凳子。父亲外出时,肩膀上常常挂着一只可折叠的小凳子。走累了,就会在路边打开小凳子休息一会儿。看着眼前的人来人往、车流不息,父亲的眼里似乎没有一点惊奇和热烈,呈现的是一种气定神闲、宠辱不惊的心态。当人生的岁月经过洗礼,积淀下来的是一份安详与沉稳。从此,不再有大喜大悲、兴奋与哗然。
奢华与热闹、激烈与恣肆,这些都与父亲无关。有关的,只有这“三小件”。原来,一个人所追求和向往的,到最后,只有这“三小件”。“三小件”是父亲晚年生活中最快乐的一种生活和享受。夕阳下,我看到,父亲在这“三小件”的陪伴下,周遭沐浴在一种温暖祥和的氛围中。这一刻,我仿佛感受到,时光也停止了走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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