高中那会儿我们班有个胖子,身高如塔,脸上却一直挂着憨实的笑容。他人缘极好,功课却不好,老师在课堂上挖苦他笨,他也会一直虚心地笑着,似乎那就是事实,事后他依然会忘记改正。篮球场上他很活跃,虽然跑起来有点迟钝,但对方的投篮手很怵他,因为他像一座庞大的山,无法逾越。女生们很喜欢他,因为他肉肉的胳膊可以让她们当沙包。失恋了也会找他,他就像一个知心姐姐,哄女生不要哭,然后出头去找男生算账,替女生平复心头恶气。再后来,他喜欢上同班一个女孩子,但始终不敢向她表白,有一个雨天,我看见他默默跟随在他喜欢的女生身后,看着女生和她男友在前方亲密地走,他快步追上去,把手中的伞送给这忘记带伞的一对,自己快步跑开。那是我们毕业的前一天,一把伞,是他最后,也是最勇敢的表白。
多年之后我们同学聚会,当年班上那些青葱的小帅哥儿有不少也变成了胖子,而他仍是最胖的那一个。和别人不同的是,只有他带来了他的妻子,也是一个胖女人,但两人一直表现得很幸福。他带妻子来的原因,是他患了绝症,这也许是他人生最后一个同学聚会了,妻子想见一见当年他的同窗们,所以一起来了。
他当年喜欢过的女生也变了模样,但我看出来,他看她的眼神里,还是有着一种特别的欣喜。女生有没有知道过,此时已经不重要,重逢在他眼里本是一种幸福。
没多久他去世了,三十出头,留下一个四岁的儿子,他妻子在蔬菜市场批发蔬菜,能挣点钱,却很辛苦。
有一次读书,历史上最著名的胖子皇帝高延宗,胖到坐时像是躺着,躺时又像是趴着,所以人们都笑他。他“韬光养肉”,一到关键时候就能做到驰骋行阵,劲捷若飞。他指挥作战时,将士与百姓都为他拼死战斗,就连妇女儿童都加入作战大军,纷纷爬上屋顶、卷起袖子,投下砖石来抵御敌军……那是一种亲和的号召力。
突然想起他,他多么像一个温暖的火炉,他所温暖过的人,虽然都记得他的温暖,却不能一直陪伴在他的身旁。我还记得,他蹲下身子为我修掉链的自行车;他包揽全班的卫生;春游时他像一棵树,身上挂满了女生的背包;他在篮球场上笨拙地跑动;还有毕业前一天他对爱情的表白……
对于他来说,那就算是表白。
记不清是谁说过的,每一个人生命里都会有一个温暖的胖子,我心底这个位置,他永远温暖地坐在那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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